脸上的痛与心里的伤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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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,她生得并不丑,书亦念得不算少,惯常扬眉浅笑,一眼望去,很自然很清秀,一副恬淡可人的讨喜模样。
  而他,少小时分便家境充裕,养尊处优,样貌亦不俗,衣正轻,马正肥,少年心事早已飞到九霄云最深处。
  适逢谈婚论嫁的年岁,他们通过媒妁之言相识。她对他一见之下便心存仰慕,日久更是倾心不已;而他却觉得味同鸡肋,无可无不可。家里长辈看中了她的温良淑静,大加赞赏。于是,他们奉命成婚。
  没有爱情佐拌的婚姻生活,犹如平平淡淡的细细水流,泛不起丝毫的斑斓涟漪。几年的婚姻生活,她自觉没有跟他享过多少清福,苦涩倒是品尝了无数;而他,却固执地认为没有拖累她遭受过几多困苦,至少,他给了她衣食无忧的安稳。
  她替他料理家务,照顾老人,生育孩子,为他解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后顾之忧;而他的事业,也越做越大了。如此顺顺畅畅的日子,在外头人看来,倒也算是一对幸福和谐的恩爱夫妻了。
  其实,他的心一直就不曾停伫在她的身上;即使在他们新婚最亲密时,交颈而眠,如鸳鸯,如暴风雪来临时的两峰骆驼,也常常会在某一个微妙的环节,他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游离,她就明白他的心早已飞走,他的心已经飘上了高原,追逐麋鹿,追逐着她全然无法知晓的风景。
  她原本就不是他眼眸中、心坎里唯一认定的百合,他的百合早已在锦瑟年华时盛放过了,早已化作片片花瓣落地生了根。怯于长辈的威严与舆论的压力,他不能够抛弃她;况且,她还把妻子的角色诠释得如此到位;那么,就是她吧,又有什么不可以呢?既然今生不能拥有最爱的女人,娶谁都是一个样。
  自此,围城里,有她为他独当一面;围城外,他最不缺的就是绯色记忆,红白玫瑰,如虹霓过影,倒映在他长河大川般的生命流年里。
  他在外的种种,她不知是真不知,亦或是知道了也毫不在意。她还是默默无言地,微笑,只是静静地微笑,似乎心无芥蒂,依然可以一如既往地,平坦顺意。
  已经踏过了三十而立的门槛,她的脸上却开始滋生起了痘痘。并且,一发不可收拾,大有势不可挡之姿。
  初初时,不过是唇畔与鼻翼两侧,小小的,微粉白,半透明,一颗两颗三颗四颗……小痘痘就像春季里的新芽绽放。她亦并不太在意,只是洗脸时格外着力,上心。
  而痘痘却不曾停滞不前,仍旧不管不顾地款款蔓延,如陌上花开,逐渐占据了她的额头、面颊、下巴……并且,还连带着生出了一块又一块的暗哑色斑。她原本尚且干净水灵的脸孔,现在却好似变成了调色板,一块儿红,一块儿黄,凹凸不平,还顶着一颗颗丑陋的黑头。
  朋友蓦然见着她,惊得大跌眼镜,眼珠都快弹跳出来了。她还是淡淡微笑:“没有什么的,不要担心,只是青春美丽痘呀。看,我还没有变老,还在焕发着第二春呢。”
  虽然她状似不动声色,还是被微微惊动了,却嘻嘻哈哈地敷衍着,自欺欺人地以为别人窥不见丝毫的`端倪:“他?我们很好啊!一直以来都是相敬如宾的。呵呵。”却又在心底悲哀的悄悄补上一句,是相敬如“冰”才对。太多的痘痘遮盖住了她的脸,别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。
  她这焕发第二春的所谓“青春美丽痘”,却不能把他惊艳的目光吸引过来,反而是嫌恶看起来似乎更多了些许。原本,他就对她若即若离的,如今,看她又是这样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,更是惟恐避之不及了,看都懒得看她一眼。即使是无意间的眼神交汇,他也犹如被灼痛了似的,赶紧移开眼去。
  惯常的夜不归宿,已经慢慢地变成了他的喜好。
  她不经意地轻轻抚上自己的脸,痘痘仿若不堪重荷似的,稍加碰触便随即破裂,渗出胧与血,如同一颗浑浊的泪珠。原来,小小的痘痘——居然,也可以这样疼痛,一直的,贯穿到心底。
  城市周边略有名气的皮肤科,她都跑遍了。查过内分泌,正常;查过螨虫,未见。西医开维生素调节内分泌,中医开中药丸排毒。天天地,擦着痘痘药膏、暗疮水,再搭配上成瓶成瓶苦涩的药丸,她面不改色,当成糖果似的吃。那小痘痘,仿佛是沉疴,已无药可救,只是越发的严重起来。
  也不是没有人一语中的,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询问:“你怎么了?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?”那样关切而无奈的眼神,让她的眼泪有一种夺眶而出的冲动。即使,仅仅隔阻着不足三尺的距离,却隔着寂寞,隔着怜悯,专注地看着她。
  她先是沉默不语,紧接着,在顷刻间觉得满脸刺痛,就宛如在脸上绽开了一朵血一般鲜红的花,所有的痘痘都不仅仅是单纯的青春降临,而是她崭新的记忆与伤口啊!脸上的痛,会时不时地牵动着她心里的伤,痛与伤重叠在一起,让她痛彻心扉。即使再疼,再痛,她也只是习惯性的轻轻咬牙,然后淡笑:“有过吗?我怎么不记得了?”她的笑容依旧温和自敛,如世间每一个惹人疼爱的好男好女。
  倘若,把面前这个人换成是他该有多好啊!她心里已经注满了苦与涩,还是不忘存有丝丝缕缕的幻想。若然,他也能用如此关爱的语气问讯她的心情,哪怕,一个字也不曾吐露,只需一个爱怜的眼神也聊胜于无啊!可惜,他是如此的吝啬,不肯给她丝毫的错觉,让她一个人陷进荷枪实弹的真相里,反反复复地沉浮煎熬,就是不愿对她伸出一只手。
  世人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,但至少,是曾经拥有过,曾经相爱过。在两人付出炽热情感的交集处,可以变幻出一段如梦似歌的美好影像,高高地悬挂在记忆的走廊上,供两人时不时地抬起头来,看上几眼,然后,相视一笑,尽在不言中。可他们,就连那一段短暂美好,也在相遇之前,就插上妖魔的羽翼,偷偷飞走了。
  他从来没有说过不爱她,可也从来没有说过爱她。在没有爱情存在的时候,一切推理都无效,不爱,就是不爱,无需搜肠刮肚地翻新理由。她早就明白,在他的眼里、心里从来就不曾有过她的容身之所;而她却是那样深刻地,那样细致地,甚至有些卑微地爱着他。她装聋作哑,以柔弱的双臂为他擎起一片天空,容他在天幕下如野马般自由驰骋。她期冀着有一天,他蓦然回首,发现一直默默守侯着自己的她竟是如此的美好,如此的不可多得。她会等到那一天吗?她常常对自己摇头,落泪,笑话自己的自不量力。
  她一直认为爱是需要不断付出的,把爱编织成一件美丽温暖的衣裳,披拂在心爱人的身上,那是多么美好、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!她希望自己的无私付出,能唤回他的心,让他对自己的爱作出回应。
  可是,他居然如此冷漠。她浸泡在他的冷淡里,像一尾被丢弃在沙漠里的鱼,焦渴濒死,他就是她的氧气,他心知肚明,却一直不让她呼吸顺畅。
  她管不住他蝴蝶般不可捉握的灵魂,也管不住自己的憔悴心伤,与日益增多的痘痘。
  他夜夜笙歌,私生活多姿多彩。她晚来只是陪伴孩子读书,听忧伤的歌,让自己的生命伴随着秋季的树叶缓缓飘落,茫无目的。
  生了痘痘,要遵医嘱忌嘴,所有荤腥鲜辣、丰腴香美之物统统都与她无缘,她真的不知道,自己还可以吃些什么东西,索性什么都不吃。她的生活,清净寡淡,素如尼姑。
  空闲无聊的时候,她就自己动手清理痘痘,残忍而意态平常地挤榨出尘埃,挤出一颗颗白点,然后,才是清洁殷红的血。她带着奇异的,难以言表的,与伤痛有关的自虐快感,仿佛只有这样,才可以酣畅淋漓许多。
  她永远不会告诉他,她曾悄悄跟踪他到那女人家的楼道口,看着他亲亲热热地挽着那个妍丽的女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,却没有勇气上前理论,只能任凭她的心,一点一滴地陷落,最后,坠进了无望的沼泽里挣扎着,哭号着……直至满身的淤泥,满心的伤痕。
  那一夜,他照例没有归来。她独自躺在空旷的大床上,周围一片静谧,她似乎听见噼噼啪啪:唇角爆出的暗疮,是很久远之前,他吻痕的记忆;耳际的痒痛难忍,是他风流成性时,外界闲言碎语的鬼魂纠缠;面颊上的每一抹刺痛,是她当落而强自按捺的泪水划过的痕迹……
  她千疮百孔的脸上的痛,已映衬着鲜血淋漓的心里的伤,渴盼着被爱的绝望烛火只剩星光点点的余烬,他只轻轻吹了一口气,就让余烟消散。他不仅毁了她的爱情,她的婚姻,也毁了她的脸,伤了她的心,更放任那些隐匿在她心房深处的美好希冀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  她的痛楚,写在脸上,烙在心里,如此的清晰咄咄,全世界都看到了——惟独他,视而不见。
  她的头顶依然那样蔚蓝,那样辽阔,可是,却不能成为她唯一的天空。他看见了她的努力,却为什么没有为之动容?他为什么不能够读懂她庄严的情怀?他到底值不值得她如此无私的付出?是不是她其实早就该去寻找另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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